刘自强先生说:“小说体现了莫迪亚诺特有的风格,他很耐心地运用拼图式的叙事艺术,将看似碎片一样的细节对接起来。他很会讲故事,像侦探小说,渲染悬念,扣人心弦。其实真正的小说,就该这样,把读者吸引过去。”
严胜男说,《缓刑》是部中篇小说,不足4万字,然而它从一个新的角度,即以儿童视角来描写他所处的环境,以无数细微的迹象来回忆他童年时代的种种经历,暗示他的父亲以及他周围的大人的命运。大人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被捕?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这些问题都留给读者。作者对书中的许多问题只有暗示、想象而没有提供任何答案,小说的内容似乎与题目“缓刑”毫无关系,不过作为一种联想,我们完全可以认为,法国人在占领时期过着动荡不安的生活,时时受到威胁,面临可能发生的“严重的事情”,而叙述者当时由于是个孩子,才得以免除大人们的焦虑,换言之,就是因尚年幼而得以“缓刑”。正是孩子的目光和童心,才毫无掩饰地向我们展示了一个既真实可信又充满疑问的世界。
这两部中篇有个共同特点,都是在“追忆”。严胜男注意到了诺贝尔奖给莫迪亚诺的颁奖词:“他用记忆的艺术,召唤最不可把握的人类命运,揭露占领时期的生命世界。”她说:“这个颁奖词很恰当地概括了莫迪亚诺的风格。”
《地平线》也许是
玄学色彩最强的小说
年逾七旬的徐和瑾先生是复旦大学法语系教授,资深翻译家。他自2004年起,以一己之力翻译法国作家普鲁斯特的代表作《追忆似水年华》。其间,他还翻译了莫迪亚诺的《地平线》。
徐和瑾先生对记者说:“我接触莫迪亚诺,是通过法语界同行的赠书,先是《暗铺街》,后是《夜半撞车》,然后在2010年底我开始动手翻译《地平线》。”《地平线》曾获得2010年度西蒙娜和奇诺·德尔杜卡基金会之世界奖(即德尔杜卡奖),曾获该奖的还有米兰·昆德拉、巴尔加斯·略萨、博尔赫斯等文坛巨匠。
谈起莫迪亚诺的小说,不免会想起“寻根”二字。徐和瑾说,他的处女作《星形广场》,主人公是战后不久出生的犹太裔法国青年拉斐尔·施莱米洛维奇,想要扎根,就到处寻找栖息地,最后以噩梦收场。获法兰西文学院小说大奖的《环城大道》,则是儿子寻父的故事,文中的“我”在17岁时看到父亲的一张发黄的照片,不惧艰难开始了寻父之路,甚至打入走私集团,最后看到父亲被捕,才知父亲是个无“根”之人。获龚古尔文学奖的《暗铺街》,叙述者是患有遗忘症的私人侦探,为了解自己前半生的经历,不断寻访朋友,以致来到法属波利尼西亚的一个小岛。《迷惘青春咖啡馆》,则描写塞纳河左岸拉丁区一家名为孔代的咖啡馆吸引了一群居无定所、放荡不羁的青年,其中名叫露姬的姑娘特别引人注目,书中四个叙述者讲述了这姑娘短暂的一生。
那么,2010年出版的《地平线》,又在寻什么“根”呢?徐和瑾说,《地平线》也许是莫迪亚诺的小说中玄学色彩最强的。在这部小说里,莫迪亚诺把他以前作品的全部内容压缩为一个哲学问题:“生活该把时间及时间的流逝变成什么?”小说使用倒叙故事的闪回手法,时间在其中占据主要地位。时间让人物分离,随心所欲地把他们驱散。在这方面,莫迪亚诺有所创新。在他看来,时间分隔成一条条管状的密封“走廊”,如同蓬皮杜中心的自动扶梯。人们可以生活在同一个现在,却无法跟被命运投入另一自动扶梯的人交流。相反,因处于同一条“走廊”,人们就能跟现已消失或去世的朋友交流。
“莫迪亚诺却未必找到”
2008年法国作家勒克莱齐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现在是莫迪亚诺获奖,对这两位作家,著名翻译家余中先先生认为风格近似。但徐和瑾先生说:“我觉得莫迪亚诺的可读性更强些。勒·克莱齐奥的书,如《战争》,看了两页就看不下去,因此不大喜欢。”
今年10月9日,瑞典学院常任秘书英格伦在诺贝尔文学奖揭晓之后表示,莫迪亚诺可以被誉为“当代普鲁斯特”。法语文学专家董强也说,“他受普鲁斯特的影响也很大,他永远在巴黎,探索内心世界。”徐和瑾先生是普鲁斯特《追忆似水年华》的翻译者,他对记者说:“也许是因为两人都在寻找,但普鲁斯特最终找到了,而莫迪亚诺却未必找到。”
徐和瑾补充说,莫迪亚诺喜欢西默农的侦探小说,他小说中人物寻找过去的踪迹如同侦探一般,而且有些人物本身就是私人侦探,如《暗铺街》中的居伊·罗朗,《迷惘青春咖啡馆》里的皮埃尔·凯斯莱,但他们的“侦探”很少会有结果。《地平线》的叙述者虽说最终找到玛格丽特的踪迹,书中却并未出现大团圆的结尾。这是否想表明小说家无能为力?不错。莫迪亚诺认为,这样也许更符合实际情况。“这就像音乐家,会在一首乐曲里留下一个空白,使人产生更加强烈和准确的感觉……用沉默会产生没有结束的感觉,并在小说中打开一条地平线……”这就像博斯曼斯(《地平线》小说主人公)在修改他第一部小说的打字稿时,感到“走到一生中的一个十字路口,或者不如说是一个边界,他在那里可以冲向未来。他脑子里第一次想到‘未来’这个词,以及另一个词:‘地平线’。那些晚上,这个街区的条条街道上空无一人,十分安静,这是一条条逃逸线,全都通向未来和地平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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