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以为,“缘缘堂随笔”的真正价值,恰在“宗教”与“艺术”的圆融之中。表现在思想层面,是“出世”与“入世”、“无常”与“有常”的对立统一;表面在技术层面,是“大”与“小”、“藏”与“露”的对立统一,用丰子恺自己的话说,就是“最喜小中能见大,还求弦外有余音”。“缘缘堂随笔”的艺术奥妙,包含在这些貌似老生常谈的范畴中。
《敬礼》是“缘缘堂随笔”中令人拍案叫绝的一篇,其中写道:“我”伏案工作时不小心弄伤了一只蚂蚁,内疚地将它移到一边。间歇中,惊异的发现,另一只蚂蚁拖着受伤的蚂蚁,竭尽全力,往蚁巢撤离,途中两只蚂蚁互相帮助,配合十分默契。此景令“我”深深感动,情不自禁站起身来,举手向两只蚂蚁立正敬礼。文中这样写道:“鲁迅先生曾经看见一个黄包车夫的身体高大起来,我现在也如此,忽然看见桌子角上这两只蚂蚁大起来,大得同山一样,终于充塞于天地之间,高不可仰了。”
凡夫俗子看了这篇随笔,定会觉得丰子恺迂腐可笑。迂腐是肯定的,然而,丰子恺的迂腐中含有深邃的大道理。时过境迁,随着历史的发展、科学的进步、生态美学和地球生命共同体意识的觉醒,丰子恺的“护生”理念越来越显示出它的价值。尤其对曾饱受战乱之苦、政治斗争之苦,人性异化严重的中国人,“缘缘堂随笔”不啻是一副对症良药。
“缘缘堂随笔”有宗教的情怀而无宗教的说教,有艺术的空灵而无“为艺术而艺术”的玄虚。这一切,最终归结于作者的童心。这种赤子之心,丰子恺终其一生,也没有丝毫的改变。(作者:李兆忠,系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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