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功战
豫鲁交界的黄河故道里,一大小伙拉着架子车走在软乎乎的沙滩上,一小男孩在后边推车。“哥,忒累了,咱歇会儿吧。”走在后边的小男孩和哥哥商量着。大男孩没回头:“走吧,兄弟,一会儿就到黄岗了,到了黄岗,我给你买单县羊肉汤喝,咱娘给我两毛钱哩。”“中!”一听说单县羊肉汤,小男孩来了精神,又使劲儿推起了架子车。
大男孩是我哥哥,小男孩就是我,我哥俩按照娘的吩咐去单县郭村去叫姥姥,请姥姥去俺家住一段时间。娘是在日本鬼子“过鲁西”时候“跑反”跑到河南落脚的。因为离姥姥家远,所以直到我九岁那年才第一次跟着哥哥去姥姥家走亲戚。
当时都是土路,平路上我就坐到架子车上,让哥哥拉着, 爬坡时候就下来帮忙推车。走到黄河故道时候,全部都是沉淀了千年的沙土,拉着架子车走在上边显得很费劲,我只得跟着推车。几里宽的黄河故道有点荒凉,我有点害怕了,啥时候才能走到姥姥家呢?远远的看见有人烟了,一片树林子里有几个山羊在低头啃草,有俩山羊兴许吃饱了,在树林里蹦跳着,俩羊高高的人立起来,又慢慢落下来,头抵在一起。没有谁看着山羊,一群山羊自由自在的在树林里啃着草。过去了好远。我还扭着头看那群山羊。
又走了约摸三四里路,下了一道高高的陡坡,“这老河大堤,下边就是黄岗了。”哥哥指指远处的一处大大的村庄。想着哥哥许诺过的单县羊肉汤,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果然是美味,在黄岗十字大街的东北角,从一个“黄岗公社食堂”的大门里边,飘荡出一股股诱人的肉香。来到这儿,离姥姥家还有一半的路程——三十五里路。临出门时候,娘给我俩装了俩红薯面的黑窝头,又给了两毛钱,让我俩到半路上喝羊肉汤的。
哥哥攥着两毛钱去排队买饭的工夫,我站在架子车旁,看着别人或蹲或站端着碗喝羊肉汤,不住地咽着口水,我紧闭着嘴,我咋也不能让别人看出来我的“下三”样儿来。
“兄弟,来吧。”哥哥端着一个白色的陶碗喊我,“你先吃肉,我喝汤。”看看满满腾腾的一大碗羊肉和汤,我两眼发光,扑过去,用筷子夹起来颤颤巍巍的肉,就往嘴里填。嚯,这是羊肉吗?咋比过年时候吃的猪肉还香哩。我头也没抬,一直把碗里的肉扒拉完,又捧起碗想喝汤时候,看见哥哥站在旁边笑着看我,我想起来还得给哥哥留点汤呢,这才放下小半碗的汤 抹抹嘴:“哥,你吃吧,我,我吃饱了。”其实,就是再来一碗我还能喝下去。哥咬一大口黑窝窝,抿一小口汤,好一阵子哥哥才吃完俩黑窝窝。
走在后半截的路上,我问哥哥:“哥。到明儿要回去时候,咱还喝羊汤不?”哥哥说:“不喝了,没钱了。”噢,我有点失望的嗯一声,不过我还是燃起来希望:“哥,等有钱了,咱天天来这儿喝羊肉汤,中不?”中,哥哥笑了。
从日东升走到日西落,我俩拉着架子车才走到姥姥家。“姥姥,我在黄岗和喝单县羊肉汤啦了,可好喝啦!”一进门,我就向姥姥显摆。“好好,等过年了,让你舅剥羊,咱也喝单县羊肉汤。”姥姥呵呵笑着。姥姥家的院子里也跑着俩山羊,我折个带叶子的树枝伸过去,“咩咩”地唤着羊,谁知道俩羊闻也不闻,噌噌几下蹦上墙头,仰着脖子自己去够树叶吃了。
在姥姥家住了一夜,姥姥不想跟我们去住,我和哥哥第二天只得拉着架子车再回来了。路过黄岗的“公社食堂”时候,我使劲的吸鼻子,恨不得把飘在空气里的那股肉香全都吸进肚子里。
不知道是因为没喝过羊汤,还是因为那羊汤太美味的缘故,反正在黄岗喝的那一碗羊汤成了我今生最难以忘却的美味。
四十年过去了,走南闯北也吃过各地的小吃,总觉着还是单县的羊汤好喝。后来,我问过舅舅,舅舅说,单县的羊汤都是用羯子羊,就是骟了蛋的公山羊,肯吃好动又不骚情,羯子羊身上的肉细,紧致,再配上白芷、桂皮、花椒傻的各种佐料,煮出来的羊汤不腥不膻就好喝,肉也好吃。
每年过年时候,舅舅每次来,都会带来煮好的羊肉汤捎来,让我娘尝尝老家的特色美食。
去年过罢年,我去单县办事,碰见在单县城里做某个品牌电器销售的表弟。表弟非得拉着我去喝羊汤:“来到咱门口了,能让你走不?”我问现在一碗羊汤多少钱,表弟说二十。啊?那么贵?!我有点愣了:“那时候我喝的只两毛钱一碗。”“你有两毛的钱吗?”表弟问,“你要是有两毛的钱,这会儿也值二十块。”我想想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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