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些首次公布的珍贵史料中,苏智良特别提到,来自日本的资料从更多侧面证实了“慰安妇”制度的真实性。
日方资料大体有两个来源,一是日军留下的战争档案记录,二是参与这场暴行实施的个人记录。比如有的士兵,在日记里夹着“慰安妇”照片,有军医、兵站的负责人参与了“慰安妇”制度的建立,留下了文字记录和照片。
“抓到年轻的女性,日军就让她伸开双手,看她的掌心。如果是农民或劳动者的手,就当场将她当作玩物,然后带到县城,卖作‘慰安妇’。有钱人家的小妾或女佣、白手心的女人,就被怀疑是八路军的人,交给宪兵,经过拷问后,大都被虐杀了。”日本老兵浜崎富藏在《满身是泥的士兵》中写道。
除了收集受害者的口述历史,苏智良和他的研究团队正在翻译日本老兵的回忆录,根据回忆录指向的地点去当地调查。
2011年,苏智良曾到山东实地调查。
据中央档案馆所藏档案,原日军军官广濑三郎战后交待:从1942年4月到1945年3月,在新泰、泰安,临清、莱芜、济南、张店、博山、周村、德县、东阿等地,指示各大队设置的慰安所即有127个。
济南主要有“樱桃”军官用慰安所,六大马路“星俱乐部”,纬八路慰安所,二大马路纬九路慰安所,还有历城县、历城县西营村,章丘县(县城内、南曹范,西彩石)、长清县崮山等地设有慰安所。
“1943年,济南有慰安所,妇女均是中国人。瞧见她们脸的时候,所看到的完全是小孩子的脸,问了几次话,她们都没有回答。后来反复询问,终于有了以下的回答:‘日军侵入我们村庄时,我的兄长和其他十四五个人全部被刺杀后埋起来了。我们家族出逃一个月,总算战斗减弱下来了,于是我们就回了家。但一天,日军军官敲开了我们的房门,抓了我的姐姐,父亲拼命地要阻止,结果被日军军官杀了。我的姐姐大叫着,那军官又把我姐姐也杀死了。’后来,她成了性奴隶。日军在纬四路也有慰安所。”日本兵久保二郎在《朝风——我们忘不了战争》中写道。
二战中,日军慰安所在中国黑龙江、吉林、辽宁、内蒙古、山西、河北、河南、天津、北京、山东、安徽、江苏、上海、浙江、江西、福建、湖北、湖南、广东、广西、海南、贵州、云南等省市广泛设立。
各地慰安所设立的时间不同,“慰安妇”受摧残的程度有所差异。一般每名“慰安妇”每天接待日军十多人,每天接待30至50人的记录也不在少数。在特殊情况下,甚至有一天内被迫接待60至70名士兵的记录,所受待遇非人。
战争后果贻害至今
《慰安妇档案》申报记忆名录
有一首歌曾在“慰安妇”中间流传,歌名叫《我的肉体并非橡皮做的》。身在不同地方的“慰安妇”幸存者,多年后曾对苏智良和陈丽菲夫妇哼唱起同一首歌——《我是十六岁的满洲里姑娘》。
太深重的苦难,不愿回首,未被清理的伤口,不会愈合。在山东,仅有一名来自青岛的幸存者后代,和苏智良取得了联系。即便是九死一生逃过了战争,“慰安妇”经历造成的身体疾病和心理创伤难以磨灭,阴影伴随幸存者一生。
广西荔浦县新坪镇“慰安妇”韦绍兰和她的日本仔,给苏智良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这是人类学上非常重要的案例。
1944年冬,日军对荔浦县新坪镇桂东村实施扫荡,韦绍兰被抓到慰安所三四个月,趁上厕所时逃出来,回到家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的丈夫知道腹中是日本人后代,非常气愤,但韦绍兰怜及胎儿也是一条生命,把孩子生了下来,起名罗善学。
罗善学生于1945年,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之时。战争留给他的苦难遗产才刚开始。三四岁的时候,村上的人见了他就喊“日本仔”、“小日本”,没有玩伴。小时候,罗善学去田里放鸭子,从来都是一个人独行,有人过来时,他必须绕道或者换地方。被嘲笑,被孤立的罗善学,唯一被需要时,就是孩子们玩打仗游戏,他每次都是扮演“小日本”,挨打似乎理所当然。
60多岁的罗善学没有上学,没有结婚。他一脸苦相,问苏智良:我是不是战争的受害者?苏智良说:你当然是。
从2000年开始,苏智良开始通过募捐的方式,对生活困难的“慰安妇”幸存者提供经济援助。到今天,厚厚的资金往来账册把每一笔善款的来源和去向,清晰标记。
“我们曾经承诺,对生活困难的幸存者管到她们去世。”苏智良说。近年来,万爱花、林亚金等多名勇于控诉日本罪行的“慰安妇”相继去世,善款甚至承担起部分丧葬费用。
这些经费的来源,最初靠海外华人援助,后来更多的支持来自国内。苏智良提到,上海有一对老夫妇,第一次找到他时,拿出9万元人民币。他们说:我们关注你好几年了,感觉你是可信的。
为了表示诚信,苏智良和捐助者有约定,捐助者的善款去了哪里,会把受助者的收条复印给他们。有些幸存老人的后代,专门写信给捐助者,表示感谢。
“学者的学术研究要中立,但从人性的情感上出发,必须要关心这些老人,包括她们精神上的创伤的治疗。”苏智良说。
她们有些人一生感觉到抬不起头来,认为自己很脏。“一讲到这些,我们就辅导她们,不是你脏,你非常干净,施暴的人才肮脏。”
战争犯罪者将永远被钉在世界历史的耻辱柱上。
历史不能遗忘。2014年,中国以日军留下的日文文献为主,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提交《慰安妇档案》和《南京大屠杀档案》,申报世界记忆名录。苏智良教授是《慰安妇档案》的主要收集者、研究者和发起人之一。他透露,今年秋天,联合国评审组将对此最终投票,他正在为最终的评审而奋斗。 3/3 首页 上一页 1 2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