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礼
“小寒大寒,杀猪过年”。小时候,只要听父亲说起这话,我内心便激荡起一阵阵的躁动。因为过年不仅意味着能穿新衣、放鞭炮,更意味着能吃到香喷喷的猪肉了。
我出生在1964年,那时国家虽度过了最困难的时期,但多数人家依然缺衣少食,平时难得吃上顿荤腥。可过年的时候,再贫困的家庭也要割点肉,条件好些的还会几家合伙杀头猪,俗称“拼猪”。有时候生产队养的猪也会杀两头,给社员们分上几斤肉。
那时候讲的是“以粮为纲”,每户村民都会养上一两头猪。不仅是因为把猪养大了卖掉能有一笔不菲的收入,而且养猪过程中还能积上几圈上好的农家肥,交给生产队能兑换工分。再者说,家里养头猪,日常的残汤馊饭也省得糟蹋了,物尽其用,又没多大成本。
开春从集市上买回来的小猪仔,到年前养了差不多对头一年,长到一百多斤。来到阴历小年,年的脚步越来越近了。队长发话,今天队里杀猪!冷清的村子顿时热闹起来,老少爷们慢条斯理溜溜达达地朝队部走去,孩子们更是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一溜烟跑去看热闹。
宽阔的队部大院正中,支起一口大铁锅,底下的劈柴蹿出红红的火苗。队长指挥着四五个年轻汉子跳进猪圈,那只最肥的黑猪预感到势头不好,惊恐地左冲右突,长长猪拱上的两只鼻孔中,不时“哼哼”着抗议的怒吼。一个壮汉瞅准机会,闪电般迅疾出手捉住猪的一条后腿。大家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用“杀猪扣”把猪的四条腿牢牢捆住,抬出猪圈。大黑猪发出声嘶力竭地嚎叫,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其他猪被吓得瑟缩一团,死死地挤到猪圈一角。
大黑猪被架上了门板,几个人死死地摁住,还有人牢牢地捉住猪的耳朵。负责杀猪的嘎三绾绾袖口,右手持着把一尺多长的尖刀,左手摸摸猪的脖子,右手的刀对准位置,只见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顿时,一股热血从猪脖子里喷涌而出,汩汩地流到门板下的大盆里。再看那只可怜的猪,很快就停止了挣扎。嘎三用刀从猪脚切开个小口,把一根长长的钢钎从切口处捅进去,把整头猪顺着猪皮上下左右不知捅了多少下,然后用气筒给猪皮下充气,直吹到圆圆鼓鼓,再用麻绳将切口捆住。
铁锅里的水滋滋冒着蒸汽。嘎三用手试试水温,感觉合适,让人将猪抬进锅里,翻身烫匀后再放回门板上,用一个弯弯的铁片“噌噌”地刮剔猪毛,旁边专门有人不时给猪身浇着热水。不大会儿功夫,猪毛被剃得精光,露出雪白的猪皮。几个人把猪抬起来,挂在一个大铁钩子上。嘎三给猪开膛破肚,大卸八块。大人们忙着杀猪分肉,我们这帮孩子捡起地上的猪脚壳,里面装上猪油,玩开了“点天灯”的游戏。
毕竟是人多肉少,队里杀的猪各家各户分不到几斤。于是有些人家,还会自己杀猪。无论谁家杀猪,左邻右舍都会主动去帮忙,而附近的孩子一定不会错过观看这场大戏。快乐的童年,也在年复一年的杀年猪中成为了过去。
往事如烟。如今人们生活富足,不再是只有过年才能吃上猪肉了,而庄户人家也很少再有人养猪。杀猪过年的热闹场景,亦如流水一般,东逝远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