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水
1959年,父亲到东北谋生。由于劳动强度大,吃不饱,他体力不支病倒了,故而思念亲人,来信要我的照片。
接到来信,母亲就开始张罗着为我照张相片寄给父亲。我们村比较偏僻,周围没有照相馆,后来打听到房寺大集上有照相的。房寺距我村9公里,逢一排六是赶大集的日子。1960年春节后一个房寺赶集的日子,我大爷家的哥哥和院中的小红姑姑、焕婷姑姑要赶集做点生意,顺便带上我把照相的事办了。
到房寺赶集,对我来说是一次出远门,成了母亲心上的大事。她着实为我做了一番准备,专门做了一双新鞋,样式是当时农村赶时髦的三块合一的鞋面,鞋底顺行纳得密密麻麻,相当结实;帽子和围脖巾虽不是新的,但洗得干干净净;还拆洗了棉袄,一身的装束端庄可体。
那个年代的农村,出门赶集没有自行车,更没有公交车,交通工具就是两条腿。到房寺赶远集,就得起早,不然,赶集的愿望和目的实现不了。我那年六周岁,哥哥和两个姑姑十四五岁,他们带着我这个小小年纪的顽童,赶路更不敢怠慢了。那天我们起得很早,路上我走得特别带劲,和他们三个不分前后,有时我还走在前头。大概走了一半多的时候,我就感到力不从心了,跟在他们后头,落后五六步。哥哥和两个姑姑鼓励我:跑得比我们还快呢。
哥哥很快做完了自己的小生意,第二项任务就是领我照相。哥哥先花了八毛钱给我买了个铁质玩具——“哗啦棒槌儿”,然后经过了一拨又一拨拥挤的人群,终于找到了照相馆。房寺照相馆坐落在十字街以南,南北大街的东侧,门口朝西。照相的站姿是摄影师傅安排的,哥哥站左侧,他的左手牵着我的左手,右手抚在我的左肩,我的右手拿着玩具“哗啦棒槌儿”“,咔嚓”一声,瞬间我和哥哥的合影照定格在1960年的春天。
早起急急忙忙赶路,在集市上不停地来回穿梭,我一直处在兴奋的状态中,好奇的目光东张西望,人群、摊位、吆喝叫卖的、讨价还价的……尽收眼底。一切都是新鲜的,我第一次见到这大世面。
没料到下午回家的路走得相当不容易。出了房寺集,我走路就有些吃力了,来时的活力和兴奋不见踪影,表现得乏力和疲惫。走了不长时间,我就感到步履艰难了,哥哥就抱着我走,抱累了就背着我。哥哥那年十四周岁,加之当时的生活条件,也没有多少力气,就哄着我走一段。走,我走不几步就喊累;抱,他也快抱不动了。这时小红姑姑、欢婷姑姑也参加到“运”我回家的行列。他们三人轮流抱我一会儿、背我一会儿、我自己走一会儿,艰难地往前挪动。到了油坊桥,距家还有两公里,天已黑下来了,他们三人大概也累得无力背我了,就想了一个办法,用物质刺激的办法鼓励我自己走:“你自己走十步,给你一分钱。”好!自己走了十步,得了一分钱。“继续走,再给一分。”好,走!不够十步就走不动了。他们继续说“你走十步,给你二分钱。”走,挪了几步又走不动了。钱,已不起作用了。两公里,他们三人你背二十步、我背二十步,从油坊桥走到家,足足用了一小时。月亮当空,星星满天,路上早已不见行人,只有三个大孩子和一个孩童在挪动。村里也不见炊烟,晚饭的时间早已过去。
第二天母亲抱我坐在北屋门坎儿晒太阳。中午时分我站起来但不会走了,腿怎么也迈不出去。到下午三点左右才缓过劲来,跑到街上和伙伴儿们诉说起见闻和感受。
一个甲子已过,记忆犹在;喜看今日之幸福,万分珍惜矣! |